第48章 新社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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經過兩個多小時的顛簸,馬車停在了小王坎兒村一處牆麵斑駁不整的平房門前。

尤家娃扯著嗓子喊道:“繞子隊長,新社員,我給你接回來了。”

很快,出來幾個人,走在最前麵的就是繞子隊長:四十多歲的樣子,健壯的身板襯著幽黑的大臉盤,上身穿著滿是汗漬,油垢,已分不出顏色的短衫。下身穿一條沾滿黃土的黑布大襠褲子,腳穿一雙舊解放鞋。

饒子隊長兩眼笑得眯成一條縫,圍著馬車轉了一圈兒,和陳廣良、夏仲天、劉一德逐一握手問好,連聲說:“歡迎,歡迎,**又給我們派來了三個新社員,我太高興了。”

“尤家娃,你把他們先送到旁子(房子)去,我馬上就來。”饒子隊長給車伕吩咐道。

馬車離開隊部,向南又走了一百多米停下來,尤家娃指著一排門朝西的土坯平房說:“就這了,最南麵那間是給你們留的,我住在中間那一間。”

這時,從中間那間屋裡跑出來一個八、九歲的小男孩,看到尤家娃,回頭朝屋裡說:“阿媽!阿達回來了。”

一個頭上綁著頭巾,身材矮小,一個眼睛大,一個眼睛小的女人走了出來,尤家娃朝他吼道:“趕快引火燒點開水。”

陳廣良三個人提著行李下了車,推開靠南麵的房門,隻見一麵炕就占據了大半間屋子。平平的屋頂上,幾根粗木棍兒撐著裸露著的蘆葦杆子,縫隙裡能看到滲下來的乾了的黃泥。屋頂正中間有一塊兒一尺見方的洞,陽光透過那個洞射到炕上。

夏仲天新奇地看了一圈,說;“你們發現冇有?這裡屋的屋頂都是平的,你看這牆,是用土塊壘起來的。要是一下雨這不成水簾洞了嗎?”

陳廣良說:“你冇有聽尤家娃說嘛,這地方不下雨。屋能擋風遮陽就行,無需遮雨。”

三個人爬到炕上,把行李打開。饒子隊長扛著三把砍土曼和鐵鍁,懷裡抱著一個用綠色的頭巾包著的包袱進來了。

他盤腿坐在炕上,挨個問了姓名後,說:“我們會成為好朋友的,這個勞動工具是集體送你們的,剛纔從小隊帳上預支給你們15塊錢,明天你們到門市部買些做飯的東西。今天晚上我給你們拿來了饢,我羊剛子做的,很好吃,還有葡萄乾。”

饒子隊長打開綠色頭巾包袱,說:“你們也到炕上麵來,把行李先捲起來,來,吃!”

兩個黃噔噔厚墩墩的大餅,和綠燦燦的葡萄乾兒,引誘的三個人口水直流。

夏仲天伸手拿起一個大餅,用力掰下一小塊兒,啃了一嘴,說:“這啥餅?硌牙,太硬了。”

陳廣良和劉一德也掰了一塊兒乾饢,用力啃起來。

繞子隊長看幾個人呲牙咧嘴的樣子,笑著說:“這個饢嘛,要沾一下上水纔好吃。”

“開水來了,來了。”尤家娃提著一壺冒著熱氣的開水進來了。

饒子隊長豎起大拇指,對尤家娃說

“尤家娃,你太聰明瞭。”

尤家娃哈哈笑著說:“繞子隊長,他們剛到這塔,什麼都冇有。剛纔一下車額就叫額女人把水燒上了。”

夏仲天啃著乾饢說:“水是有了,可冇碗盛水呀。”

“對,對對,額咋把碗給忘了。”尤家娃說完急忙往外走。

劉一德說:“尤家娃,不用去拿了,俺這有。”隻見他從行李裡摸出一個鋁製的飯盒。

夏仲天驚奇地看著飯盒說:“這不是火車上的飯盒嗎?”

劉一德不好意思地說:“俺看這飯盒挺好的,臨下車時吃過飯,俺悄悄的藏著帶下了車。”

陳廣良說:“先彆管哪來的,快拿來盛上水。

饒子隊長示範著拿起一塊兒乾饢,悶到水裡片刻,然後送到嘴裡輕鬆地吃了起來。

三個人照著饒子隊長的樣子,手拿乾饢,把饢的一頭悶在水裡,變的酥軟的饢,隻需輕輕一咬便入口中,美味不輸家鄉的吊爐餅。

饒子隊長看著眼前的三個新社員,津津有味地吃饢的樣子,開心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。他說:“饢吃一下,葡萄乾吃一下,味道這樣。”他豎起大拇指。

三個人照著隊長說的,一口饢一口葡萄,味道果真美的很。

“你們三個羊剛子有嗎?”繞子隊長好奇地問。

幾個人顯然冇有聽懂饒子隊長的意思,茫然的看著繞子隊長,陳廣良問優家娃:“老尤,羊剛子是什麼?”

尤家娃說:“饒子隊長問你們有冇有婆姨?”

“婆姨?”陳廣良還是不解地問。

“就是問你們有冇有老婆。”

三個人整明白後都笑了起來,陳廣良告訴繞子隊長說:“有,繞子隊長,俺有媳婦,孩子都兩個了。”

夏仲天接著說:“俺也有媳婦,有一個孩子。”

劉一德低著頭,不好意思地說:“饒子隊長,俺冇有媳婦兒,家裡窮娶不起。”

夏仲天從炕上半蹲起來說:“繞子隊長,你彆聽劉一德瞎說

要說窮,誰不窮啊,是因為劉一德太落後。俺和陳廣良都當過解放軍,陳廣良穿上軍裝去朝鮮前幾天把媳婦娶進了門兒,俺去報名當兵的時候叫他一起去報名,你拖著腚不去。俺當兵一回來也娶上了媳婦。嘿嘿,不過這一次支邊他總算不落後了。繞子隊長,幫忙給他找個唄。”

饒子隊長瞪大了眼睛聽夏仲天說完,有些激動地說:“陳廣良,夏仲天,你們兩個都當過解放軍?”

夏仲天說:“饒子隊長,我和陳廣良都當過解放軍,陳廣良還去過朝鮮,打過美國鬼子呢。”

饒子隊長高興地嵌身又和陳光良和夏仲天握了一次手,說:“解放軍是我最尊敬的人,你們兩個是這個。”繞子隊長豎起大拇指,比劃著說。

繞子隊長F補充道:“歡迎你們的羊剛子早點來新疆!”

門外又進來了幾個渾身是土的男人,看到饒子隊長也在這裡,客氣地說:“饒子隊長,你也在這裡,大家收工了,聽說來了新社員,我們都過來看看。”

饒子隊長起身下炕,對其中的一個人說:“老馬,你們認識一下,我走了。”

老馬也是個黑臉大漢,甘肅人,看著炕上吃剩下的饢,說:“饒子隊長把他家的白麪饢拿來了,你們三個人的麵子真夠大的。”

炕前麵的空地顯然站不下了七、八個人,大家出來站在門口,一起互相交談起來。

老馬衝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說:“哎!沙紀建,這次來的都是你江蘇老鄉。”

沙紀建說:“就屬俺們江蘇來支邊的人多了。老馬,我看你門口還有一些土塊兒,俺們去搬來,給三個老鄉支個灶吧。”

老馬爽快地說:“需要多少儘管拿。你年輕,你去搬吧。”

劉一德走到沙紀建身旁說:“俺和你一起去。”

“沈盛樹,彆站著光看,你去坎兒井挑一擔水來,一會兒和泥起灶。”老馬又指揮著。

陳廣良說:“還是我去挑水吧,你們把水桶借給我用一下就管。”

“你剛來,你也不知道地方,我這就去。”沈盛樹轉身去旁邊的屋裡拿水桶。

尤家娃先從家裡提來一桶水,說:“天快黑了,我來和泥。”

陳廣良跟著挑著擔子的沈盛樹出了村,先期來支邊的同鄉的熱情,讓陳光良感受到支邊青年大家庭的溫暖。他想正好趁去挑水的機會,熟悉下今後生活的環境,

兩個人一邊走一邊聊。

向北出了村,又向西走了一段,一條一米多寬的水渠,從地下延伸出來,水清澈見底,慢慢的無聲的沿著水渠向南流淌。

兩排高大筆直、枝葉茂密的白楊樹生長在水渠的兩側。

還有好幾戶人家房屋緊挨著水渠,門前搭著高高的涼棚,棚上爬滿了綠色的植物。

陳廣良疑惑地問沈盛樹:“從地下流出這麼多的水,聽說這裡缺水,乾旱,地底下怎麼還會有河流呢?”

“這是坎兒井水,在戈壁灘上從高向低挖很多豎井,然後從地底下再把每一個豎井串聯起來,形成很長的地下暗渠,水就沿著暗渠流出來了。你們今天來的時候,冇看到那一個一個大土包嗎?”沈盛樹的解釋著,蹲到水渠邊,打滿了兩桶水。

陳廣良和沈盛樹一人提著一桶水往回走,沈盛樹邊走邊說:“你跟我們剛來的時候一樣,看什麼都稀奇,等七、八月份兒掏井的時候,你下去看看就知道了,夏天暗渠裡可涼快了。”

沙紀建和老馬、尤家娃等五、六個人三下五除二起好了鍋台,大家七嘴八舌地告訴剛來的這三個老鄉,生來乍到的,有啥困難儘管說,大家互相幫襯著。冇有柴火,看誰家門口有,隨便拿。這裡的維吾爾族老鄉,非常的淳樸,有困難隻要說一聲,都會來幫忙的。

晚上陳廣良疲憊地躺在炕上,耳畔還縈繞著“咣噹、咣噹”的火車的車輪聲,彷彿仍置身在列車上一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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