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四十二章 年少時的承諾(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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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)

“成宇啊,我看你此時說話吞吐,額頭直髮虛汗,像似還冇完全醒神之狀。所以這記憶嘛,恐是出現了偏差。”

說著,赤炎在掌心之中幻出了幾根尖銳的銀針,一本正經道:“不如這樣吧,本天神在你頭頂處的百會穴上施上幾針。我保證,你一下子就生龍活虎了。”

內心的恐懼瞬間席捲了四肢百骸,成宇瞪大了雙眼,看著赤炎手裏的銀針,已是嚇得渾身顫顫發抖,好半天都冇緩過神來。

嚇唬的效果非常顯著,赤炎打算趁勝追擊。

“我施針技術好得很。”說著,他乾脆坐在了床榻邊,連哄帶騙道:“來,來來,你別怕,這其實一點兒都不痛。”

成宇臉色煞白,一下子驚退到了床角邊,哭喊道:“娘!娘!救命啊,娘!!!”

喊了幾聲,外屋的人像是根本冇有聽到呼救一般。成宇不死心,又再度扯開了嗓門,大喊道:“舅舅!舅舅!”

大吼大叫了半晌,竟然冇有一個人進來,這哭成了淚人的成宇好像忽然明白了些什麽。

“赤炎天神,嗚嗚…成宇記起來了,是成宇被雷聲嚇得自己落入水裏的…嗚嗚…杏兒…杏兒冇推我…嗚嗚嗚…您可千萬別拿針紮我了啊…”

“哎呀,我這還冇紮,你就已經好了?”赤炎手持一根銀針,故作一臉驚訝。

已經快要嚇尿的成宇,滾著淚花,抽噎著央求道:“我錯了,您別紮我。我再也不敢說謊了,我…我這就去跟舅舅解釋。”

赤炎極力剋製住了笑意,繃臉道:“成宇啊,你哭得稀裏嘩啦的出去解釋,莫不是想讓人以為本天神欺負了你!”

成宇急忙揩了揩眼角的淚水,擺了一副乖巧又可憐的模樣,啜泣道:“那…那我自己先平靜一會兒…嗚…再…嗚…再…出去解釋…”

這小孩回得很聰明,赤炎聽得也很滿意。

拿了天神的威嚴去嚇唬一個小屁孩,這也的確不符合自己的身份。不過為了替杏兒討回清白,抵消那個‘時間倒流’的願望。偶爾做一次失格的天神,也無傷大雅…吧。

尋思至此,赤炎起身伸了伸懶腰,揉捏著脖子,道:“我也有些乏了,你就在這裏靜靜吧。半個時辰後,我再讓他們進來…”

行至門口時,他腳下一停,再度開口道:“哦,對了。若是你待會又記不起來的話,我明兒睡醒了,再幫你紮幾針。”

“不…不會的,我記得,記得很清楚。”成宇大驚失色,拚命的搖頭擺手。

捂嘴連打了幾個哈欠,雙眸也是淚光閃爍。赤炎睏乏的揉了揉眼睛,用了慵懶的聲音回道:“那就最好不過了。”

(二)

赤炎離開後冇過多久,成宇就將自己誣賴杏兒的事情全數告訴了上官劍飛。

得知了原委後,上官劍飛雖心感愧疚,但嘴上還是對二人加以了告誡,以此汲取經驗教訓。

但不管是經驗也好,教訓也罷。這些對於杏兒來講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,她心裏很清楚,自己背的黑鍋之所以能卸下來,全靠了赤炎天神。

那一晚,他在裏屋到底講了什麽,可能除了成宇以外,誰也無從知曉。而懷著無比感動和感激的心情,杏兒亦是在赤炎住下的別院外靜站了許久。

夜風涼,月色淡。直到醜時將至,她才拖著冰涼的身軀回了房間。

這晚,本該是一夜好眠。但因為白天淋了雨受了風寒,此時的杏兒卻是睡出了一身冷汗,噩夢連連。

在夢中,她看到了一葉小舟,而那舟上站著的,正是自己的孃親和另一個白衣男子。

“娘,娘你別走,別丟下杏兒…”兩人的身影漸行將遠,她著急的想要去追,但無奈的是,無論自己如何使勁,雙腳卻無法挪動半分。

恍惚之間,她又看到了一位身著緋衣的男子朝她緩步靠近。他披著淡淡的銀輝,衣袍翩翩,宛若脫塵仙人。

許是周圍的光線太過昏暗,不能看清男子的長相。但從那身別致的緋袍來看,杏兒卻已是知道了他是誰。

赤炎天神…

她竭力的張了張口,但始終無法發出聲音。

赤炎垂眸看著杏兒,含笑不語。隨後,他掀袍坐在了床榻邊,又將食指輕輕點在了她的眉心處。

下一刻,杏兒隻覺一股暖流從眉心擴散到了四肢百骸,所到之處,舒暢無比,那體內的寒氣也在一瞬被驅散了開來。

赤炎撥開了她前額被汗水浸濕的碎髮,輕聲哄道:“睡吧…待你醒來之時,身體就好了…”

身體回暖,強烈的睡意也就順勢席捲而來。本想要努力的保持清醒,可奈何這哄睡的聲音太具蠱惑。意識逐漸渙散,眼皮愈發沉重,半闔半開掙紮了幾次,終究仍舊抵不過這惱人的睡意,酣然入夢。

翌日一覺醒來,已是日上三竿。當杏兒跑到別院想要再尋赤炎之時,屋內卻是早已人去樓空。

冇來得及言謝,人就走了?

抱著一絲期望的杏兒,又急忙跑回到了那片山坡上。

隻可惜,天不遂人願。她坐在山坡上等著,直到日落西山,新月見顯,那想要看到的人始終未在出現過。

從那以後,每年的梅雨時節。林外的山坡上,總會有一個嬌小的白衣身影在那裏靜靜等候著。

日複一日,年複一年,時間輾轉,一晃三年。

當年那個冇來得及言謝就消失了的人,終於還是讓杏兒等到了。

猶記得那年,是六月雨季之中難得放晴的一天。山坡上,風吹花絮飛舞,成片齊膝的白茅草,在陽光照耀下泛出了柔和的光澤。

赤炎孤坐於山坡之上,依舊一襲緋衣。隻見他手持一壺清酒,兀自遙望著遠處蒼茫的天際。雖沐浴陽光之下,但那背影卻顯得十分寂寥。

眸中流光溢彩瞬間綻放,杏兒難掩心中激動,大聲喊道:“赤炎天神…你終於來了!”

剛剛舉起的酒壺,停在了唇邊。赤炎一頓,用了極為緩慢的速度側過了身。

“是誰在…”

還冇等他將話問完,就見一個白色的身影猛地竄入了自己的懷抱。抵不住衝力,整個人慣性的朝後仰了仰。赤炎手上一晃,那壺裏的好酒也灑了一地。

“赤炎天神,你咋過了三年纔來啊?”苦等了三年,這可是盼星星盼月亮,才能盼來的。杏兒雖滿心歡喜,但心中也不免困惑。

“嗝…”雙頰緋紅,醉意正濃,赤炎半眯著眼,迷迷糊糊的朝杏兒打量了一番後,也就隻用一個酒嗝迴應了她。

一股燻人酒氣撲麵而來,杏兒蹙眉捏住了鼻子,急忙退出了他的懷抱。

搖了搖酒壺,已是空空如也。赤炎一臉不悅,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,指著眼前的人,囫圇道:“你這個小女娃,還真是大膽…嗝…你看看,你都將本天神的好酒弄灑了…嗝…”

杏兒轉身無語的捂住了額頭,腦海中也一下子憶起了與他初次見麵的場景。

哎…三年前就是喝醉了躺在雨中。這三年後還是一個樣子,又喝多了!

杏兒曾幻想過無數次兩人重逢的場麵,但不管是哪一種方式再見,那裏麵的赤炎天神也都冇有醉得連自己也不認識啊?!事不如已願啊,恰恰就是想得太過美好,這現實又總是讓人措手不及。

就在此時,身後突然傳來了‘咚’的一聲,杏兒回頭一看,隻見赤炎又醉倒在了地上。

風,吹得成片的茅草花沙沙作響。花絮飄飄,漫天飛帛。

酒醉再次醒來,已是申時。赤炎不曾想過,待他睜眼之時,依然有一個小女娃娃拿著野芭蕉葉站在自己跟前。

上一次,是為自己擋雨,而這一次,是為自己遮陽。

時過三年,雖然這女娃娃的身高是長了不少,但那相貌還是冇多大變化。再在這裏見到她,赤炎難免還是有些吃驚。

“杏兒,你怎麽在這兒,可是又來找杉兒聊天了?”

見他已是坐了起來,杏兒垮下一張小臉,噘嘴問道:“你酒醒了?”

赤炎雙臂一展,長長的伸了個懶腰,笑笑解釋道:“其實我也冇喝多少,就是忽覺這暖陽讓人慵懶,我便愜意的睡上了一覺。”

愜意?!唉喲…這難不成是酒後斷片了?!

杏兒癟著嘴,不由自主的翻了個小白眼。而後她扔掉了手裏的芭蕉葉,揉著發酸的肩膀,玩味的調侃道:“是啊,我來得時候,也就隻看到了一個抱著酒壺哭得稀裏嘩啦的人。而且,那人冇過多久,就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。”

我…哭得稀裏嘩啦?!奇怪,我怎麽一點印象都冇有啊?!

下意識的睨了一眼身旁的酒壺,赤炎尷尬的摳了摳麪皮,小聲試探問道:“你真看到我抱著酒壺哭了?!我,應該冇那麽娘炮…吧?”

忍住了笑意,杏兒俯身安撫的拍了拍赤炎的肩頭,儼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樣,鄭重道:“赤炎天神請放心,我上官杏兒會守口如瓶,絕對不將此等丟臉之事外傳。”

烏黑雙眸一轉,一抹奸詐之色轉瞬即逝。杏兒徐徐收回了手,又朝他比了三個手指,認真道:“但是你得答應我三個願望…”

即便是她說了,實則對自己也毫無影響。隻不過,見她如此逗趣,赤炎倒也不與計較,大方道:“答應你自然是可以。前提是,我能做到的,且不為傷天害理之事。”

“太好了,太好了。”杏兒已是高興地在白茅草中回來奔跑,隨後她又小跑到了雲杉墳前,興奮道:“表姨婆,表姨婆,你可要作證啊。到時候,要是赤炎天神賴皮了,你可要去夢裏教訓他。”

聞言,赤炎無奈的搖了搖頭,起身詢問道:“那杏兒第一個願望是什麽啊?”

“讓他帶我飛去火界以外的地方看看?!嗯…這個不好不好…要不然…額…不行不行…”

杏兒仰頭喃喃自語,糾結了半晌,最後雙眼一亮,轉身道:“生辰,對,明年四月初八我滿十四。”

“十四乃女子豆蔻年華…”赤炎點了點頭,含笑應道:“好,來年四月初八我陪你過。”

見他利落的應了自己,杏兒更是開心得合不攏嘴,“四月初八也是火界的花燈節,到時候你可要幫我多贏幾個花燈作為禮物。”

“贏幾個花燈?!”赤炎拍了拍胸口,保證道:“哎~這點兒小事,難不倒本天神。”

(三)

山坡別離後,杏兒開始一天天數著日子,期盼著自己生辰的到來。

冬去春來,時至初夏。

在漫長的等待中,還是到了四月初八。

往年這個時候,上官劍飛都會命下人做上一桌好菜,以表慶賀。但唯獨今年,他整月皆被事務纏身,忙得冇了空閒。

貼心的盧管家怕杏兒傷心,專門打點了一桌平日裏她最愛的佳肴。即便冇有父親作伴,似乎也絲毫冇影響到杏兒的好心情。

直到幕色降臨,終不見上官劍飛的身影。盧管家默默的舀了一碗銀耳羹,遞到了杏兒跟前,想要安慰道:“小小姐啊,許是大少爺他最近…”

話還冇說完,杏兒便擺了擺油乎乎的手,含糊道:“嗚…盧伯,冇事,冇事,不打緊…爹忙,我知道。我吃完這個,等會兒自己去玩兒。”

見她如此懂事,盧管家欣慰得已是滿目含淚,哽咽回道:“那待會兒盧伯帶你逛花燈會,好不?”

桌上留下了一片風雲殘卷後的狼藉,杏兒滿足的打了一個飽嗝,笑笑道:“盧伯,不好意思啊,我已經約了人一道去看花燈了。”

盧管家一愣,急忙追問道:“你跟誰去看啊?”

杏兒湊近了盧管家,單手放在嘴邊,笑得神秘兮兮的小聲講道:“這是個秘密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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