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傳說月亮女神阿爾忒彌斯的生日慶典上，人們在祭壇上供放蜂蜜餅，點亮蠟燭。蠟燭的光是月亮的光輝，如果過生日的孩子在心中許下一個願望，一口氣吹滅所有蠟燭，她的願望就會實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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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年10月26日，星期六，天氣晴。海蘿揹著天藍色書包，蹬著自行車衝出學校大門。

夕陽西下，天幕燒著似火紅霞，刻著臨桐第一高中的大石靜靜矗立在門口，沉默注視著魚貫而出的學生。臨桐是座小城，從南走到北隻需要花上倆鐘頭。住校生們一月回一次家。

海蘿念高中，週六不上晚自習。難得的清閒時候，許多同學逗留在校門口的小吃攤販前方，談笑風生的高人氣萬人迷同桌呼朋引伴。

海蘿蹬著她的自行車，一眼不回頭望，她一向獨來獨往。

“喲，海蘿兒，回來啦。”

自行車駛入小巷，二樓的錢婆婆探下腦袋，笑眯眯道，“幫我取下鮮奶行不呀？”

海蘿利落踢下車腳架，從車座上跳下來，衝鄰居仰起頭：“好嘞！”

白色奶箱肚子裡裝著投送員早七點就送到的牛奶，海蘿熟門熟路地摸出錢婆婆藏在箱縫裡的鑰匙：“現在都傍晚了，阿婆怎麼不早上喝？”

“噓，”錢婆婆神秘地豎起食指放在嘴邊，“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，老婆子忙著做一件大事——”

海蘿好奇：“是什麼？”

老人帶著笑意賣起關子：“先保密，等到家門口再告訴你。”

鑰匙插進奶箱，海蘿取出裡麵的東西。

“錢婆婆有夠時髦，搞得好像準備了什麼驚喜……”她小聲唸叨著，按照老人指示登上樓梯，聽見樓上年邁的腳步聲一起響起。

兩串啪嗒啪嗒的腳步聲越來越近，交織在一起。海蘿對著二樓貼倒福字的大鐵門站定。

“生日快樂！”

大鐵門打開，頭髮花白的錢婆婆舉著一個小小的蛋糕，得意地宣佈，“老婆子記著呢，海蘿兒今天滿十八歲咯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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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寸的夾心水果蛋糕，麵上糊著硬奶油，用果醬寫上四個漂亮的大字，生日快樂。這種八十年代的老式生日蛋糕，現在已經不常見了。

海蘿捧著蛋糕盒，小心翼翼地上樓，生怕磕碰到一點。她的臉紅撲撲的，這是她十八歲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禮物。學校裡冇有那種能記得海蘿生日的朋友。

海蘿湊近夾心水果蛋糕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。錢婆婆最擅長調製硬奶油，年輕時候是臨桐有口皆碑的蛋糕師傅，她調製出的硬奶油奶香撲鼻，甜而不膩，小時候的海蘿吃上一口便要樂上半天。

“四寸的小蛋糕，不會搶了爸媽給買的大蛋糕風頭，海蘿兒嚐嚐味道就成，不占肚子！”

到家門口，海蘿想到錢婆婆的話，忍不住又露出一個笑。

爸媽會怎樣慶祝她的生日呢？

她雙手占著蛋糕，用手肘敲了敲家門：“我回來啦——”

半晌，無人應答的寂靜和尷尬的沉默侵蝕了海蘿的笑容，家裡冇人。

海蘿繃著臉把書包從肩上滑下，手裡的蛋糕擱在書包麵上，騰出手掏出鑰匙。

鑰匙插進鎖孔，“哢噠”一聲，門開了，空空蕩蕩的屋子裡響起回聲。穿堂風掠過，吹起冰箱上貼著的一張便簽——海蘿，弟弟學校今天親子活動，你自己弄點晚飯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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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間很有生活情趣的家，有一麵掛滿親子照片的牆，中央最大的相框裡是全家福，戴著牛仔帽子的小男孩站在最中央——弟弟09年出生，正好屬牛。穿著影樓提供禮服的爸媽圍在弟弟身邊，被正好捏著自己鼻翼，假裝自己是一頭小豬的弟弟逗得哈哈大笑。照相機哢嚓記錄了這一瞬間，觀看照片的人往往會心一笑，要等上三秒鐘纔會發現邊上還站著一個正在假笑的海蘿。

海蘿麵無表情拉開冰箱，把錢婆婆給的蛋糕放進保鮮層。

她安靜地寫完週末作業，推開浴室門，對準淋浴噴頭，開關調到最大。強壓水流打濕了高中生的臉，順著鎖骨和肩膀浸濕包裹在身上的衣物。海蘿抹了一把濕漉漉的眼睛，扯下沉甸甸的衣服，扔進臟衣簍。

水蒸騰的霧氣模糊鏡麵，少女有一雙黯淡的狗狗眼。水流聲嘩啦著，海蘿沉默地清潔頭髮和身體，排水口在泡沫中安靜嗚咽。

她攥緊手指，知道自己冇資格說什麼。

這是一個重組家庭，離異的母親帶著女嬰嫁給現在的父親，繼父是個好人，據說生育方麵有些問題，一直想要個孩子。這是一個被拚湊起來的家。女嬰慢慢長大，什麼也不知道，覺得自己同尋常小孩兒冇什麼不一樣——直到第二個孩子出生。

“天哪！奇蹟——”父母不可置信，喜極而泣，緊緊相擁在一起。

“弟弟”的出生終結了“姐姐”獨生女的身份。對著繈褓裡那個皺皺巴巴的小嬰兒，八歲的小海蘿委屈地大叫，被控製不住情緒的父親甩了一巴掌，欲言又止的母親轉過頭去，父親終於向海蘿宣佈事實。

從此父親變成繼父，母親變成繼父的妻子，海蘿隻能自己捂住紅腫的臉頰。

日子一天天過去，弟弟海卓文從搖籃裡的嬰兒長成紮著小辮的孩童。他是被溺愛著長大的孩子，以自我為中心，從不叫海蘿姐姐——因為那隻是個外人。

牆上的掛鐘指針轉動，北京時間九點二十分，外麵的玄關終於傳來熱鬨的人聲。

“回家啦！我好渴呀媽媽——”

“冰箱有果汁，媽給你拿，孩兒他爹，給卓文擦擦背上的汗，今天在外邊瘋一天了，小心等等感冒。”

“好嘞，卓文今天開心不？”

“開心，特彆開心！”

像大年夜的春晚節目，撒嬌的小兒子，寵溺的媽媽，和藹的爸爸，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笑，他們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人，完美的一家三口。海蘿擰開浴室的門，佯裝出一個笑臉試圖融入進去：“爸媽，弟弟，你們回來啦，今天去哪玩了呀？”

十歲的海卓文瞥了海蘿一眼，像是奇怪今天她怎麼在家，大搖大擺走向冰箱：“關你什麼事？”

母親：“高中學業重，怎麼不在臥室複習功課，跑來外麵亂晃。”

“就是就是！”有人撐腰，小學生海卓文愈發不掩飾童真的惡意，得意洋洋地朝家裡最好欺負的海蘿扮了個鬼臉，拉開冰箱門要拿起果汁。

海卓文忽然發現旁邊躺著一個小蛋糕。

“蛋糕！”他叫一聲，抓起錢婆婆精心準備的盒子。

母親奇怪地湊近：“哪裡來的蛋糕？”

“上麵還寫了東西！”海卓文一字一頓地念出蛋糕上果醬塗的大字，“生日快樂——今天誰過生日？”

母親臉上出現一抹恍然的尷尬，海蘿低著頭冇有看見，她咬著嘴唇要上前拿過自己唯一的生日禮物。

母親為自己解圍道：“是姐姐買的吧，十月份了，到生日了。”

海卓文狐疑地掃視著麵前的海蘿，忽然可憐巴巴地望向母親：“媽咪——”

他向來是個十分擅長撒嬌的小孩，不需要捏住嗓子便能發出天真童趣的聲音。

他對著夾心水果小蛋糕嚥了口唾沫。

滋留一聲，海蘿呼吸一滯，聽見童真爛漫的聲音在麵前響起。

“今天卓文，好想好想吃蛋糕噢。”

海蘿下意識擰頭看向母親。

女人朝小兒子露出一個笑，然後轉頭對大女兒自然地命令道：“你是姐姐，讓給弟弟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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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蘿把自己摔進臥室床鋪，逃離一牆之隔正在上演的閤家歡劇目。

她扯過被子矇住腦袋，在黑暗中感受著自己長時間洗澡而變得皺巴巴的皮膚，終於難以忍受地無聲尖叫起來。

大家總是說，海蘿是個乖孩子，安靜內斂，模範一樣聽話懂事。

但海蘿知道自己是個騙子。海蘿是一個由謊言，嫉妒和佔有慾形成的，冇有朋友的，多餘的怪物。

海蘿閉上眼睛，在黑暗中開始幻想。

鋪滿桌子的閃閃發光的禮物，數不清的緊緊簇擁著的親密朋友，隻看著自己的爸爸媽媽，豔羨地盯著自己的海卓文，所有人都在為海蘿唱生日歌。

可桌子中央的空盤子上冇有蛋糕。生日冇有蛋糕，該怎麼許願？

海蘿坐起來，抓起一根炭筆，在空白的紙頁上畫上點燃蠟燭的奶油蛋糕，寥寥幾筆，惟妙惟肖。

海卓文冇有出生時，海蘿在少年宮學過繪畫，很有靈氣，甚至為雜誌社供過稿。上高中後，海蘿想要參加藝考，母親堅決不同意，撕了她的畫冊，讓她把心放在文化學習上，這是海蘿第一次和母親爆發大爭吵，最後以海蘿從家中搬出去住校告終。

“咚——”

沉溺在舊事中，無意碰掉了床頭擺放著的童話書，這是多年前母親送給海蘿的生日禮物。海卓文還冇有出生時，父母會記得為海蘿準備生日禮物。

海蘿把腦袋從被子裡鑽出來，撿起童話書，攤開放在胸口，翻開的那一頁恰好是灰姑孃的故事。仙女教母變出南瓜馬車和水晶鞋，讓冇人喜歡的灰姑娘變作萬人迷的公主。

“Happy

birthday

to

you，祝海蘿生日快樂！”

女孩小小的聲音響起，帶著虛假的真摯的笑意。她輕輕地吹滅畫中的蠟燭，許下一個冇有人聽見的願望。

“希望今天的夢裡，海蘿變成人見人愛的萬人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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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蘿睜開眼睛。

迎麵而來的一種混雜的熟悉香水味道——這是隻有在精心打扮的，決心要享受狂歡的人群中才能聞到的氣味。

一座封閉式設計的巨大演唱會場館，海蘿艱難地立在擁擠的人群中，睜大了眼睛，瞪著麵前這行半透明的大字。

[恭喜您許下願望——]

[——得到愛的方法是什麼？歡迎來到《萬人迷攻略計劃》，時下最流行的養成攻略遊戲！]

海蘿記得自己分明上一秒還在溫暖的被窩中，闔著眼睛昏昏欲睡。

她不可思議地嚥了口唾沫，麵前的半透明字體化作投影框，播放起一則好像是介紹廣告的視頻。

[“生下來就討人喜歡的天才？”

“生下來就招人討厭的笨蛋？”

昂揚的聲音斬釘截鐵喝道，“完全是胡說八道！”

“《萬人迷攻略計劃》——我是一名精通人性的尺講師，三句話教會你如何成為合格的萬人迷！”]

介紹完畢，尺講師一個自信的wink。

——完全冇有說服力。

海蘿呐呐地看著眼前這個根本長的就不是個人樣子的東西。

一條瘦瘦長長的蠟黃色長方體，極其勉強地套著一身都市精英職業套裝，風一吹就嘩啦啦作響——完完全全就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木條樣子，最多是一根古怪的會說話的木條，如果給麵子一點的話，大概可以尊稱她為一根戒尺吧。

侃侃而談的尺老師和海蘿麵麵相覷。尺老師擺出一幅新東方高級教師的姿態，自信地點點頭，化作一行半透明字體。

[歡迎您來到場景1-演唱會]

[新手任務發放——確定你的第一個攻略對象。]

啪的一聲，半透明光屏消失，獨留下一頭霧水的海蘿傻傻地說出一句話。

“……啊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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