菊花釀·第二杯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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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杯酒,名喚歸隱。

——釋題

這一壺酒還是陳年的菊花釀。盛酒的罈子因為窖藏太久而臟汙不堪,紅紙箋上的毛筆字跡也已無法辨認,彷彿是隔了千年又千年的一壺酒。

揭開瓶口便有鈍鈍稠稠的菊香撲來,幾乎讓飲酒人醉到在這香氣裡。而這樣讓他興奮的氣息,已是很久冇有觸摸到了。

“這是十八年的木香菊吧。”

桌前的男人髮髻蓬亂,古銅色麵龐上粗眉微皺,瘦削的下巴覆著青色胡茬,灰布衣衫上結著旅人慣有的塵垢。他抬起皸裂後紮滿布條的左手,輕晃那隻翠色杯盞。琥珀色的液體泛起縠皺,右手旁放置的佩劍居然也窸窸窣窣地發出鳴響。

那柄四尺長劍雖未出鞘,卻極不似主人這般邋遢。劍身雖被粗布包裹,劍柄卻潔淨光亮。這劍本安靜冷冽地置在桌上,這時也像聞著酒香般不安分起來。

“嘿,老夥計,以後咱們隻飲酒。”男人似乎是醉了,他顫顫地抬手按了按劍身,鞠身對這把劍說。

佩劍彷彿聽明白了般,陡然沉寂下來,最後的聲響戛然止在空氣裡,猶如未完的歎息。

男人的喉頭聳動著,咂著舌尖上酒香,眼神卻逐漸迷離起來。

十八年的陳酒,是怎樣的力量將這烈氣壓在一方小壇裡,不斷髮酵,揉成綿綿的香。十八年前采菊的手應該是溫潤如玉,十八年前的自己不過是一位魯莽少年,十八年前的這把劍……

“咳咳……”他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,十八年前這把劍帶他走入江湖,從此腥風血雨,能讓他振奮的隻有瀰漫不散的殺氣了。而十八年後,在無數次拔劍飲血之後,在成與敗、生與死間奔走疲憊之後,在離開那個汗漫倥傯的江湖之後,終於揭開那年釀的酒,聞到的,究竟隻是沉澱的香氣而已。

“老夥計,我們以後買一方小院,種菊飲酒可否?”男人醉著喃喃。

那劍卻彷彿死去了一般,不再應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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