梨花香·第五杯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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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杯酒,名喚相思。

——釋題

凜冬畢竟還是冇有過去,幾日未停的大雪將小鎮街裡街外覆著成一片皚皚,小酒館裡溫酒的爐火也已經幾天冇有熄滅過了。

冬夜的街上幾乎冇了行人,店鋪也都早早卸下旗子,唯有小酒館裡依然燈火閃爍著。

室內是暖融融的,火爐裡柔軟的火舌包裹著通紅的木炭,銅盆裡燙酒的水正咕嘟咕嘟地吐著泡。

門楹上的棉簾子此時被倏然掀起,寒風裹著雪片便沿著縫隙一股腦兒地吹刮進來。落座的酒客們紛紛抬眼望向來人,投來催促關門的目光。先進來的一名紫衣少女於是慌慌的引著另一位客人進來,忙亂地放下簾子。

“小姐,坐這邊吧。”引著後來的女子落座,少女才抽出衣袖幫她拍打起身上的積雪。身披白色狐裘鬥篷的女子微低著頭,麵龐完全被帽簷遮住,隱藏在陰影裡。狐裘上的雪遇著室內的暖熱開始簌簌融化,凝成一滴滴水珠掛在雪色狐毛尖端。

“呀!”紫衣少女顯然是未料到雪融化的速度,這才幫女子將鬥篷解了下來。狐裘離身的刹那,如雪的白色瞬間傾瀉開來。銀色的長髮鋪散在女子肩頭,彷彿綻放了一簇簇梨花的清白。

她不過三十許,竟白了滿頭的長髮——在座之人無不訝異驚歎,低低地談論起來。女子揚起蒼白素淨的麵龐,清冷的目光掃了一眼偷偷窺伺的他客,彷彿置身世外一般。

看到這裡紫衣少女卻不乾了,兀自從懷裡摔出一枚銀錠來,“小二,來一壺你們這裡最好的酒。”特意將銀子在桌上砸得鐺鐺響。店小二自然麻利地答應著,小心翼翼地端出一壺剛燙好的酒釀。

玉白色的細頸瓶,玉白色的杯盞,映著清透的液體,這壺酒真是應了它的名字——梨花香。還未端起,就已有清淡的香氣撲入口中。

“梨花,如雪的顏色,這酒,亦如雪的顏色,而雪,還是那年的雪......”女子從袖中伸出雙手,捧起了那杯酒,喃喃起來,似與紫衣少女對話,又似自言自語。紫衣少女隻是又斟了一杯酒,放在女子對麵的空座上。

“第一杯酒,總是敬你。”女子將杯盞靠近另一杯酒,輕輕碰了碰杯,說罷才一飲而儘,握杯的手愈發蒼白。

“第二杯酒,吾自酌矣,你隨意。”女子的聲音顫抖起來,端起了第二杯酒,望向對麵的空座,彷彿是那裡落座著一個人,

一個隻有她能看見的身影。

“第三杯酒,亦是你離開的第三年,可你還在這裡等我,真好。”女子的話語漸漸不太清晰,彷彿胸中壓抑著巨大的情感,生怕從口中傾瀉出來一般。

第四杯酒,天涯迢迢,你要等我,百歲之後,歸於其室......百歲之後,歸於......”女子端著酒盞,終於說不出話來,她伸出纖素的手指,努力地去觸碰對麵的虛空,眼睛裡流露出異樣的光芒來。

紫衣少女始終坐在一旁,靜靜地為女子斟酒,一杯又一杯,直至傾儘酒壺裡最後一滴。

女子蒼白的麵頰漸漸浮上嫣紅,在銀髮的映襯下又顯出幾分妖冶來。

終於,她丟下了最後一杯酒,將肩膀伏在桌上,麵龐埋進了銀絲裡,疲倦了一般不再言語。

“小姐,該回家了。”紫衣少女捋了捋女子的頭髮,“外麵風大雪大,天黑路不好走,我們明年再來吧。”

女子這才抬起頭,麵龐重又換上了最初的清冷神色,她安靜順從地接過少女遞過來的烘乾的狐裘,將自己包裹在溫暖的皮毛裡。紫衣少女攙著她往外走,在掀開門簾的刹那風雪裹挾著湧來時,她們隱約聽到街巷裡傳來斷斷續續的狗吠聲,女子的身影微微一顫,隻聽她喃喃道,“風雪夜歸人,何處是歸人......何處不是歸人”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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