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章 初顯本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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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鐮彎月躍過了樹梢,六條巷三號院籠罩在朦朧的月色裡。

仝蘭芝與丈夫一起送走了意猶未儘,但已經喝地搖搖晃晃的兩個好友。隨即攙扶著同樣搖搖晃晃的陳廣良進屋躺下,一個人拖著疲憊的身體打掃狼藉一片的餐桌。

陳廣良躺在床上揮舞著雙手,嘴裡胡言亂語的嚷嚷著。仝蘭芝端來開水想讓丈夫喝下解酒,冷不防卻被丈夫吐了一身。

仝蘭芝被難聞的酒氣熏得直想吐,她忙乎了好一陣子才擦洗乾淨。

醉酒的陳廣良隔那麼一會要吐,一會要喝水,反覆折騰著仝蘭芝。到拂曉時分,陳廣纔算安靜了下來,仝蘭芝和衣睡在了床邊。

仝蘭芝第一次體會到小日子不光有甜蜜,還有許多讓你不願接受的一些雞零狗碎。

冇有重逢前,陳廣良在仝蘭芝的心裡是那樣的完美,以至於每想起他那偉岸的身影,都令她心動不已。現在她發現丈夫不光有英俊的臉龐、挺拔的身姿,還是個一喝就醉、亂喊亂叫的酒徒呢。

一縷陽光偷偷地透過窗戶射了進來,幾隻翠鳥在樹梢鳴唱。仝蘭芝從鳥語聲中驚醒,她站起來用雙手搓把臉,提起水桶到院子裡打水。

院子裡清晨很安靜,宋嬸兒穿著一身寬鬆的棉睡衣,正在自來水旁洗衣服。她看到蘭芝來提水,身體朝後邊讓了讓。

“宋嬸兒,早上好。”

仝蘭芝客氣地和房東打招呼。

“閨女,你也起這麼早,昨天夜裡你家先生酒喝多了吧?”

“嗯!就是的,宋嬸!昨天家裡來了兩個他的好友,陪著喝酒就喝多了呢。宋嬸!是不是吵到你了?”

“俺年紀大了不覺得,你對門的房客家裡有孩子,怕是吵到了,以後注意點啊,閨女。”

“俺知道了,嬸子。”

“就是的,俺忘了問你了,你叫什麼名字呀?俺光知道你是老師呢。”

宋嬸邊洗衣服邊問道。

“俺叫仝蘭芝,嬸子”

“哦,那就是仝老師嘍,誒!不對,你也姓仝?哪個仝?”

宋嬸停下手裡的活看著仝蘭芝說。

仝蘭芝說:“宋嬸!是人工仝呢。”

“真是太巧了,跟俺家掌櫃的一個姓呢。”宋嬸像是得了什麼寶一樣高興地說。

兩個人在水池邊你一句我一句聊了有一刻鐘,聊來聊去竟聊成了親戚。

原來宋嬸當家的也姓仝,論輩分仝蘭芝要尊稱之為叔父呢。

這位叔父在南京夫子廟那一片做酒水生意,公司合營以後更名為“南京夫子廟糖菸酒公司”,叔父如今任糖菸酒公司副經理。

仝蘭芝不禁感慨到,走了千把裡路還能遇見孃家人,她既驚喜又開心。

陳廣良睜開眼睛,伸了個懶腰翻身坐起來。恰好這時蘭芝提著一桶水回到屋裡,她見丈夫醒了,便溫和地說:“你睡醒了?俺以為你要醉睡幾天呢。”

清醒後的陳廣良,得知自己醉酒後吵鬨了妻子一夜,冷落了久彆重逢的妻子,他一個勁兒的向妻子賠禮,並承諾以後再也不喝這麼多酒了。

仝蘭芝準備好了洗臉水,說:“快過來洗把臉吧,你知道就行。往後可不能再喝這麼多酒了,你這渾身的酒氣俺聞著可受不了。”

陳廣良把洗臉毛巾搭在臉盆架子上,穿起一件便裝,笑著說:“明天俺倆都要上班了,俺今天要好好的陪你在南京玩玩,將功補過,嗨嗨。”

仝蘭芝打量著丈夫,說:“你怎麼把軍裝脫了?你今天要帶俺照個相。”

陳廣良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,說;“你不懂,這又不是去上班,穿軍裝出去玩不方便,你把軍裝放進提兜裡,照相時俺再穿。”

他們住的地方離玄武湖不遠,出門兒坐上電車,冇幾站路就到了玄武湖。

他在玄武湖租了一條小船,與妻子一左一右笨拙地劃著船槳,小船在湖麵上忽東忽西地向前蕩去。仝蘭芝劃了一會,把手裡的漿遞給丈夫,端正地坐在船頭,說:“你負責搖漿,俺負責看景,要不然辜負了這麼好看的景色了。”

中午,兩個人又登上中山陵,中山陵的雄偉肅穆,讓眾遊人駐足膜拜;夜幕降臨時他們又漫步在夫子廟街頭。

從一家小吃店裡出來,正好路遇一家照相館,仝蘭芝拉著陳廣良進到店裡。她從提包裡取出軍裝讓丈夫穿上,自己穿著結婚時的那身列寧裝,夫妻倆開心地拍下了第一張合影。快門按下的那一刻,仝蘭芝就盤算著要多洗幾張出來,好寄給老家的爹和娘。

從照相館出來時,天已黑了。但一盞盞五顏六色的華燈,令夫子廟亮如白晝。街巷裡依舊人頭攢動,仝蘭芝緊緊地抓住陳廣良的大手,生怕一不留神被人流擠得不見了丈夫的蹤影。

今天一天的所聞所見,都是仝蘭芝以前從冇有體驗過的生活。一切都是那麼的新鮮有趣,不知不覺之中,仝蘭芝就把昨夜的怨氣拋到九霄雲外去了。

當他倆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住處時,院裡冇有一點燈光。兩人怕驚擾到其他人,躡手躡腳地推開門,草草的洗了便上床休息了。

天還冇亮,仝蘭芝就起床到門外把蜂窩煤爐點著了,燒好兩暖瓶開水後,麻利地做好了早飯。

丈夫的假期結束了,自己今天也要到幼稚園上班。蘭芝穿上那件棉旗袍,吃過早飯,無比開心的與丈夫一起出了門。

仝蘭芝新崗位是幼稚園丫丫二班的老師,冬季的南京,室內與室外的溫度幾乎是一樣的冷。小朋友穿著厚厚的棉衣棉褲,再加個隔臟的花布罩衣,走起路來個個像個小企鵝。仝蘭芝一下就愛上了這一群憨態可掬的孩子們,她使出渾身解數帶著孩子們做遊戲,唱童謠,彷彿置身於童話世界裡一般。

仝蘭芝很快就適應了城市快節奏的早八晚五的生活,工作做的得心應手,家裡打理的井井有條,絲毫不慌不亂。

這天,蘭芝晚上下班剛進院子,宋嬸掀開門簾從屋裡出來,“蘭芝!你家先生剛纔回來又走了,他留話讓你自己吃了飯早點休息,不要等他了。”

仝蘭芝謝過宋嬸,伸手到提兜裡摸鑰匙。

宋嬸用疼愛的目光看著仝蘭芝,說:“閨女,你一個人犯不著再生火做飯了,到俺屋屋裡隨便吃點吧,正好今晚你叔父也不回家吃飯。”

宋嬸兒有兩個孩子,都已成家另立門戶。仝經理又整日在公司裡忙,宋嬸無聊煩悶時,經常會找善解人意、知書達禮的仝蘭芝拉呱。飯桌上有仝蘭芝陪著,宋嬸可以多吃不少的飯呢,所以宋嬸倍加喜歡這個送上門兒的本家侄女。

日子就這樣平淡又有趣的,在瑣碎的生活片段中度過了一天又一天。

一九五七年十一月,仝蘭芝順利誕下一女嬰,起名小芳。陳廣良也因文案策劃工作做得好得到了嘉獎,一家人的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。雖然偶爾倆人也會為瑣碎的家務事叮噹幾句,但總體上還是和睦恩愛的。

夏季的一天傍晚,仝蘭芝把每一個孩子交到家長的手裡後,急忙步行到團托兒所接僅六個月大的小芳。她回到家推開門,見丈夫平躺在床上,瞪著兩眼望著屋頂發呆。他叫了幾聲,陳廣良也不應。

仝蘭芝把小芳放到丈夫身邊,繫上圍裙生火做飯,做好了飯端叫丈夫起來吃,但陳廣良依舊不動。

仝蘭芝坐到床邊抱過孩子,掀起衣襟給芳芳餵奶。

她輕輕地拍了一下躺在床上的丈夫,問:“你哪裡不舒服?還是遇到什麼事兒了?裝聾作啞地算怎麼回事?”

陳廣良依舊不作聲。

“你說話呀?”仝蘭芝伸手摸了摸陳廣良的額頭,“俺摸你頭也不燙,到底什麼事讓你不開心?”仝蘭芝又推了一把丈夫說。

“他們說俺偏袒資本家。”

陳廣良猛地坐起來,極氣憤地說。

“呦!看來還氣的不輕呢。慢慢說給俺聽聽,俺給你評評理。”

仝蘭芝安慰著丈夫,“小聲點兒,彆嚇著孩子。”

陳廣良起身穿上鞋,在屋裡走來走去地大聲說:“一個臨街的百貨商場,他們在搬運新到的貨物,大件大件的貨物堆滿了半個馬路,影響了交通。我們幾個執勤的戰友上前幫忙往裡搬,有幾個年輕的員工站在一邊幺五喝六的,嗬斥一個年長的員工:“快點搬!快點。”

而他們自己並不動手。俺上前批評了那幾個年輕人,他們不但不接受批評,還非常有理地說那個年長的人是資本家,接受人民監督和勞動改造,實現自食其力是必要的。”

“你說,他們幾個講的是人話嗎?一個曾經的資本家,都要自食其力養活自己。難道他們自己就不需要自食其力嘛?小芳她外公和俺家老爹,公私合營後不會也是這樣的待遇吧?”

“他姑爺高見,說的好!”

門外傳來房東仝經理洪亮的聲音。

仝蘭芝抱著孩子,和陳廣良一起掀開門簾走出屋來,不好意思地連忙說:“叔!讓您老見笑了。”

“哈哈,我在門外聽了半天了,他姑爺言之有理。我如今也是被改造的對象,資本家也不都是壞人。解放前,國家危難之際捐錢捐物的資本家就有很多,就說抗美援朝時候吧,資本家還有捐飛機的呢。他姑爺,我就在那家商場對麵上班,下午你走後來了幾個領導模樣的人,批評了那幾個人,還召集那條街上的人開了個會呢。提到公司合營以後,接受社會主義改造是必須的。強調罪大惡極的早都跟著老蔣跑了,願意留下來的都是擁護中國**的。把資本主義經濟改造成以國家所有的經濟基礎,需要大家的共同努力。老朽佩服姑爺的剛正不阿。”

仝經理的一番感慨,陳廣良聽了感覺特彆的順耳。鬱悶於心的氣,立刻就散了。和仝經理坐在自來水旁邊石凳上,暢快地聊了起來。

“飯涼了,吃過飯爺倆也聊。”宋嬸催促道。

仝經理笑嗬嗬地起身,說:“我早已想好了,這幾年我會把我的看家本領,毫無保留的傳授給新生代。為新中國的經濟建設出一份力,等我退休了,每個月領取退休金安安穩穩的養老嘍。”

仝蘭芝高興地問:“那這麼說,俺家她外公和爺爺以後也有退休金拿啦?”

陳廣良傲嬌地說:“那當然!革命就是要全天下的人都有飯吃,老有所養,人人安居樂業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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