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

叮鈴鈴，叮鈴鈴。

考試鈴響過之後，冇有人注意到攝像頭開始規律性的轉動掃視全場。

正常的流程強調考試紀律，收繳物品，發放試卷。

拿到語文試卷的時候，鄭昊先是全部看了一遍，作文有些難，其餘的似乎都是一眼能看出答案。

回到第一題，一步一步往下走。

拎出實詞，找到句子結構，補齊要素，對重點字詞開始從結構，意義和讀音去分析歸類，刷刷刷的就解決了一大半題目，一看時間，才十分鐘不到。

按照這樣的速度，寫完作文也不會到五十分，我是放慢速度寫呢，還是寫完出去找陳姨玩。

“算了，我早早寫完，要是第一個交卷，也就冇人說我作弊。再說了，這試卷難度本來不大，我磨蹭那麼多時間，不如出去看看《上清黃帝內景經》有趣，何況還有陳姨陪著我。”

下定決心，在落筆之前停頓半秒，思維在動靜之間跳躍舞蹈，完全忘記了周圍的同學和老師。

等到作文寫完的時候，時間剛好落在45分鐘附近。

寫好名字，答題卡重新覈對了一遍，五分鐘過後，鄭昊站起身，將自己的卷子交了過去。

“嗯！”

監考老師是一個快要退休的老教師，眼裡閃過一道恨鐵不成鋼的憤怒。

多少年了，自己碰見茫茫多的孩子。

像眼前這位一樣的還真是不多。

自暴自棄，一直以交白卷為主，每門課都是年級墊底。

自古富貴多紈絝。

聽說這傢夥體育和科學，數學都還不錯，哎，也隻能算是個紈絝了。

老師接過卷子，習慣性的掃了一眼。

嗯，字跡這麼工整？！

老師的眼睛稍微睜開了一點，這一筆字，比自己的還要老道。

輕重緩急，間架結構，重心呼應，行間佈局……

老師倒吸了一口氣，這算是書法小成啊，比起書法協會的很多會員，也不遑多讓。

老人撫了撫眼鏡，定睛一看，這些字，竟然有一種自然的美感。

不得了不得了。

老師朝著門口的鄭昊看了一眼，歎了一口氣。

難道是自己眼拙，對這孩子看走了眼。

順著字跡讀了幾行，發現前麵這些題目竟然都是正確答案。

不對，他迅速的瀏覽起整張試卷，心中不由得波濤洶湧。

這，這絕對不可能是我們學校的學渣。

這種解題速度和準確率，即便是放在水木學院附中，燕京大學直屬裡麵，也是拔尖的存在。怎麼可能幾年來都是學渣！！

老人揉了揉眼睛，又開始把作文讀了一遍。

心中如同晴天霹靂，整個人待在那裡。

“建安二十六年，威名震懾華夏的關羽年邁失察，與魏營呂常，曹仁交鋒，全線潰敗，此為戰力不足；此時，東吳摒棄傳統道德規範，喬裝偏取荊州城，本就失利的蜀軍因為家眷和親人均在荊州而軍心崩潰，鬥誌全無，此為時世變遷，主將智謀不足；恰好此時，江陵守將糜芳投敵，對於世家貴族在皇權平衡中的取捨，成為壓垮關羽的最後一根稻草。此為識人知人，對利益集團的根本利益洞察不清。有此三者，早已是敗軍之將而非常勝之軍。”

這文章，倒是大路貨，不過小孩子背下來，寫在這個世界是多維的，倒也無可厚非。而且如此多角度分析事實，算是上乘之作了。

“所謂讀春秋，效儒家崇古，個人有食古不化的嫌疑，宣傳則有愚民之嫌；兄弟結義，千裡走單騎，五關六將，溫酒斬華雄，勇猛有餘而智慧不足，江湖情分，私人感情，常是彰顯神話英雄具備人性弱點；廟堂權謀，君君臣臣，情感，歸屬，權利錯位糾纏，自知不明，自保不足，韓信至死信劉邦；小節清廉而大義不全，在於認知受限，思維不同。家國天下，蒼生黎明，輕重取捨，皆在天地不仁，以萬物為芻狗，聖人不仁，以百姓為芻狗的準繩下，恒古不變。”

老教師讀到此處，隻覺得喉齒之間一股子辛辣，原本華麗富貴的遮羞布竟然被撕扯，掀開後隻看得到殘酷現實和醜陋人性。

這一段寫的讓人有些懷疑，六年級的小孩不可能理解這麼深刻。

唯一的可能是，學校領導集體家訪，已經透露了這次考試的題目。

這個問題，瞬間在腦袋裡炸開。

他自己都開始有些沮喪陰暗。

而且，這文章的思維和筆力，絕非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能夠觸及的。

此時，已經回到酒店的鄭昊，還在用思維導圖去分析關於敗走麥城的各種因素。

“吳國的行為，已經很像是春秋戰國結束的標誌**件，三家分晉。司馬光的眼光獨到，資治通鑒也是用這個作為開篇，因為人們原來遵守的社會秩序和道德在那個時候已經崩塌了。三國前期的戰爭，也都是擺開陣勢進攻防守，這一次轉著，結束了一個英雄時代。或者說，赤壁之戰就開始了這種思想的延續壯大。不在遵守國際人道主義底線，無差彆攻擊每個士兵。蜀國當年七擒孟獲，葫蘆口火燒藤甲兵，也是無差彆攻擊每個士兵。這就是意識和認知上的改變，或者說是思維的提升。”

每個人在死亡麵前，都是平等的。

戰爭最終不是展示實力，或者輸贏的競賽，而是物理上超度敵人，搶奪資源？！

鄭昊的思維導圖畫到這裡，不由自主的開始停了下來。

人類發展的這幾千年，似乎永遠在做的永恒主題是生存。

傳宗接代是為了生存下去，血脈延續；搶奪資源，發動戰爭也是為了活下去。

把這些事情當做信仰，於是就有了祖先崇拜，萬物崇拜和所謂的世界觀，價值觀？！

“天地不仁，以萬物為芻狗。”

芻狗就是社會綜合實踐中的一個基礎資訊單元。

換句話來說，就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。

《上清黃帝外景經》《上清黃帝內景經》《黃帝內經》這些書關於人體的物理認知，資訊又來自哪裡？戰俘，屍體還是其他？

鄭昊心頭一震，顛覆了他原來不願觸及的領域。

這些書的基礎資訊，或許和魯迅說的一樣，每一個字，都有鮮血淋漓的經曆。

對社會意識和主流價值的流變觀察，對客觀地理位置的關注，對守將與己方陣營和敵對陣營的利益勾結，對當前力量的正確評估，都是關羽敗走麥城涉及到的因素。

諸葛亮，諸葛瑾，諸葛家族在三國各個集團都有伏筆。

諸葛家如此，那麼漢朝崛起時的呂家，唐朝崛起時的孤獨家，隋朝建立時赤泉侯河東楊家一脈幾百年的沉澱，鄭昊將他們一一列出來，作為輔助證據，寫在了思維導圖旁邊。

“孩子，考完了複習下一科目啊，彆耗費太多心神，一會兒可就累到不行了。”

陳姨走過來的時候，已經到了午飯時間。

隻見一張紙上，密密麻麻的寫著很多字，全是華夏曆史。

“嗯，政治鬥爭中經濟實力是基礎，擁有經濟實力的有世家貴族，地方豪強，皇帝周圍有外戚，官勳，此外寺廟經濟也偶爾會大放異彩，總之是各個大家族集團聯合起來創造一個朝代。”

陳姨在紙上幫鄭昊寫下了皇權，外戚，官勳，世家，豪強，寺廟。

“國之大事，在祀與戎。”

按照這兩個標準去分類，會相對容易。

陳姨放下筆，拍了拍鄭昊的肩膀，兩個人一起朝著外麵走去。

“是要抽時間多讀讀書，瞭解更多的人類曆史。這些曆史資訊中，似乎都藏著最底層和最核心的道。”

鄭昊微微一笑，感覺到整個身體和神魂的契合度似乎提高了不少，自己這幾天，充實而忙碌，得到的好處卻也不少。

隻是，今天冇有聽從陳姨的建議，中途退場，還交了一張近乎滿分的語文試卷，多少有點出口惡氣的衝動。

究竟是什麼在主導自己，想要證明自己給誰看呢？

他曲著手指，一時間竟然不太清楚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。

很多事情，實在是冇有道理可講，神來一筆。

-